小护士退出了房间,轻轻关上了门。走廊里静悄悄的,笔直的过道中亮着白而渗人的灯光,在凌晨的夜中径行这一条不正常明亮的过道,总是会让小护士有种一丝不挂、迈着羞耻与恐惧的步子、暴露在看不见的幽灵视线中的惊悚感觉。
“太阳圆盘”中第七层的所有房间门板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气息,沉重而冰冷。虽然不至于外貌完全相同,但是它们无一例外,都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死气。
走廊安安静静的,给人以一种没有任何东西活着的错觉。房门安安静静的,总觉得一打开,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。虽然莫柔知道每扇门内的真实情况,但是智慧生物在环境熏陶下而生成的幻想性自我恐惧,还是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。
一般来说,恐惧来源于未知,但是小护士莫柔明明知道某扇门后是宽敞的疗养室,多沙迦·兰葵公主正在里面休息,木质的房门扳手上仍带着她关门时附带上的余温。但她还是很害怕,这名喜欢幻想的女孩非常没有安全感。
莫柔总觉得面前的门内生长着饥饿的食人花,它张着的大嘴巴有着圆形排布的锯齿,旋转起来的时候可以将食物碾为肉泥。上窄下宽的囊袋里装满了粘稠而发散着诱人香味的消化液。门后的食人花只等着有人打开房门,就去用藤蔓缠住那个倒霉蛋,将她囫囵吞食下去。
“不……不要!”
莫柔连着退后了几步,“哒哒哒”,奇怪的声音从脚下的瓷砖中发了出来,她速度加快,后背撞到了没有温度的墙壁。
呼气,吸气,呼气,吸气……她自己的呼吸声让她听到的世界变得一团糟。
夜太静了,太静了,静得让人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平静。莫柔在“太阳圆盘”中从来不敢穿高跟鞋,即便如此,她今晚套在脚上的硬底布鞋还是发出了让她冷汗直冒的声音。
自己又把自己吓到了……莫柔缓了一口气,试图抚平自己心中的不安。她摘下了护士帽,用手甩了一甩头发。因为是干净利落的短发,倒没有什么飘逸的震撼感,莫柔平时给人阳光开朗的形象,如今惊魂未定的样子非常不符合她的气质。
已经在“太阳圆盘”中住了将近一年时间,但是小护士莫柔还是不能喜欢上这个地方。就说说这条走廊,单调无奇,光和周围色泽的质感都会让她联想到医院的太平间,冷不丁地就会诈尸几个断手断脚的家伙,挤出一副僵尸的脸追着她跑。
莫柔想象着自己在这条无止境的走廊上不停奔跑,调动着身体一切恐惧而化成的动力奔跑,而一群僵尸流着暗绿色的不明液体紧跟其后。
走廊的每一寸地方对她来说都是相同的,每一扇门板对她来说都毫无差异,似乎她怎么奔跑都到不了尽头。要么累死了精神,让躯体的空壳继续奔跑;要么累死了肉体,意识将自己死前所受的折磨刻录在脑海中后,再绝望地死去……
“护士,你没事吧?”
终于有除了莫柔以外的生命打破了夜的死寂,在未确定声源的情况下,莫柔心中生出的喜悦甚至压过了对于未知音源的恐惧。她惊喜地扭过头,看到了一名拿着折扇的青年。多沙迦·兰枫就站在房门旁特别明显的地方,没有特意躲藏与隐蔽气息,莫柔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他,也真是有点不可思议。
“还好吗?”
兰枫说话的时候却没有看着莫柔,他的视线一直被墙上的东西吸引。
“不是让你在第六层等着吗?你为什么上来了!”
莫柔双腿张开,弯曲身子,左手向前,右手放在了腰后,作出了标准的预备攻击姿态。虽然这只是墨青那家伙教的一个初级动作而已,但多少还是比楞在原地更有气势。
一旦多沙迦·兰枫稍微有一些让她觉得是不怀好意的动作,她立刻就会取出藏身的武器,不由分说地进行攻击。即便对方是蛇族赫赫有名的“杀人变态”,莫柔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他。
但是莫柔的动作更多的有着恼羞成怒的寓意,自己的丑态被陌生人看到了,怎么想都很难堪的吧。
兰枫看了她一眼,露出“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应该没事”的微笑,知趣地将视线移开了。他继续着刚才的事情,专心致志地看着走廊墙上的黑白照片与油彩画。
走廊墙上的装饰都是小护士莫柔自己加上去的,她才不管“太阳圆盘”第七层内所有房间外部的设计几乎一模一样是为了“误导入侵者方向感使其定位目标错误”的作用,既然“太阳圆盘”的第七层由她管理,那么在这里她说的算。
黑白照片,壁画,油彩画,水墨画,以及赫利俄斯居民赠送给审判者的“为人民服务”的锦旗,这些都是莫柔一样一样挂上去的,她记住了所有物品的位置,看到这些东西,她也就能够明白,自己究竟正处在这看不见去路、看不到回路的走廊的什么位置。
有一些不同的东西,有一些人类的痕迹,只有看到这些“证据”,小护士莫柔才能清醒地告诉自己,自己还活着。
“做哥哥的不放心妹妹,所以想要守在旁边,顺便跟上来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,很合情合理吧。”
多沙伽·兰枫打开扇子,虽然天气不热,入夜了“太阳圆盘”中的气温甚至有点偏低。但是扇扇子的动作一直是他的习惯,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智谋的味道,兰枫觉得和古东方一名知名谋士很相像。
就算是赫利俄斯里未上学的的小孩子,都会这么深情吟唱一句: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。
大地为棋盘,兵卒为棋子,对弈天下!这种感觉让兰枫很是享受,他在因为蛇族忌惮审判者而老实本分不打仗的这一年里,经常幻想自己能够回到梦寐以求的战场。
都怪审判者,让自己失去了战时谋划战胜屠城的乐趣。现在难得有机会,多沙伽·兰枫不由自主地嘲讽一句:
“再说了,你们审判者的总部也不过如此啊,既没有森严的防御,也没有无死角的监控傀儡……看起来很容易进行入侵与外部强行攻破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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